【野神】Role
是那樣簡簡單單平凡的午後。
桌上放著一杯綠茶，還冒著薄煙，那是茶包沖出來的，有點苦，適合像這樣的陰天。
神谷浩史放松全身讓自己陷進沙發裡，盡情享受這難得的全天休息。
手裡的是一顆紅的發亮的蘋果，剛買回來不久，外表乾淨的如同瓷器一般透亮，神谷甚至能從上頭分辨出自己的輪廓－－剛打過蠟吧，他想，這樣可不健康。
他的貓從房間裡慢悠悠的晃出來，喵的一聲跳上沙發，挺直了脖子往主人那兒靠，兩只貓眼水靈靈的直盯著他手上的蘋果，神谷把手往後縮了些，“餓了呀？真難得。”他說。
空氣的流動過於安靜，他能感覺到動脈正突突地跳，和他每咀嚼一次就鼓起來一下的咬合肌一個節奏，配合的天衣無縫。
娘桑巴著他打了個呵欠，神谷揉揉牠的耳朵，滿足的笑了笑。
好像少了點什麼。
他又咬了口蘋果，咔嗤咔嗤的，嘴唇被果汁沾的水润，隨意的抿了下後再啃一口，故意對著旁邊的灰色貓咪發出誇張的咬合聲，那貓被饞的兩眼發直，發現吃不到後恨恨的拿尾巴甩了他一臉。
好像少了點什麼。
今天那個人不在。
“娘桑，晚上吃什麼好？”
“喵？”
才三點二十分呀，居然就煩惱起晚飯了。無聊大概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還記得它嗎？
碟片在機器中規律旋轉，那台有些遲鈍的遙控器，略嫌粗糙的音響設備，新家落成的第一晚你放映的第一首歌。
當時發生了什麼來著？
不記得了，也許我和你一同抓著水瓶高唱旋律，也許我倆踏著舞步踩亂了地毯，又或者這只是我佈置傢俱時的背景音樂。
唯一肯定的是你在身邊。
那人有著比任何碟片的電子音效都要更美妙的嗓音，大家總這麼說，小野桑，上天真是給了你一個好大的禮物。
某些清晨，他會拿左手臂遮住刺眼的日光，另一隻空閒的手拿來順順枕邊人的頭發，『早安，神谷桑。』他說。
一聲早安甘甜的像是酒廄中澱釀已久的白葡萄，比日出要更溫柔，比露滴來的醇厚，是那樣令人安心而幸福。
再一次睜眼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神谷支著扶手把自己撐起來，呆了好一陣。
深吸一口氣，他轉頭確認貓咪還在不在，然而只剩幾根淺色的灰毛壓在沙發皮革上。他沒有午睡的習慣，稍嫌多餘的睡眠讓他感覺腦袋糊成了一沼泥，連空氣都變的黏膩起來……可真難受極了，完全沒有達到休息的效果。
遊戲機就躺在那兒，白色握柄掛在矮櫃上，神谷往那頭瞅了一眼，可惜怎麼也提不起勁。新的台本還放在事務所沒去取，最近也沒有其他舞台活動需要練習，一覺醒來他居然找不到事情做。
天色漸暗，路燈受系統作用同時明亮了起來，還不到上班族的下班時間，外頭只散落著幾聲鳥鳴狗叫。
正好，是適合出門的時間。
好吧。
神谷拎了鑰匙拿了包，用腳尖勾來球鞋準備穿上，突然發現盆栽下的備用鑰匙沒了蹤影，他朝裡頭喊了一聲娘桑，沒有回應，他又喊了一聲。
“……”
這次有動靜了，回應他的是爪子刮傷牆面的聲音。神谷曉得牠刮的不真的是牆，大概是牠的磨砂板，那誰可討厭這聲音了。
“娘桑你這次又把鑰匙藏到哪裡啦？不是跟你說過不可以的嘛。”他把鞋帶綁好，“我回來以前想看到鑰匙回到原位啊娘桑。”
“喵！”
神谷浩史哦了一聲，沒聽懂。
這個時間的超市人潮稀少，他還是戴了口罩，雖然一個男人獨自推著購物車在生鮮蔬果區也夠引人注目了。
韭菜半價啊，可惜他不太喜歡它的味道，太重了。
揀選許久，還是只拿了兩顆土豆一袋洋蔥，經過肉品區的時候順手拿起一盒雞腿肉，也許還得再繞過去買點咖哩塊？
………
習慣好可怕。
怎麼老是拿這些東西？還是算了吧，反正再怎麼煮也燉不出那人的味道。
他轉身繞回肉品區，想把雞肉放回去。
“……”
“……啊。”
啊。
迎面走來的是那個人。意料之外的相遇，兩人都有些拘謹，神谷手搭在推車上，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朝他點了個頭。那人肯定看見自己因為握力過猛而發白的指關節，只是沒有戳破。
對方一身淺色休閒服，沒有化妝，也沒有做造型，發尾微捲，肯定是昨晚洗完頭後沒有好好吹乾，大概沒有睡好吧，黑眼圈又浮出來了。和螢幕上耀眼奪目的樣子一點沾不上邊，可這樣的他神谷是再熟悉不過了。
“好久不見……神谷桑。”
“嗯，好久不見。”
對話於此突兀的結束。
神谷轉了個彎從他左側身繞過去，拿起一塊火腿在手上翻轉端詳。
“神谷桑，我－－”
“有什麼事嗎？”
一點也沒轉頭，大意是我不想理你你別找我說話。
“不是，神谷桑，我……”
“你來超市也是來買晚餐的吧，再不快點人潮就會多起來了。”
“你聽我說……神谷桑，我－－”
“啊這塊火腿不錯啊但是怎麼有點貴！”
“我是為了你才找到這裡的！”
“－－找我幹什麼？小野君好煩啊，太黏膩了吧。”還是一樣沒有回頭。
“神谷桑！”
“唔！”
衝擊來的太突然，神谷沒站穩，一塊火腿肉直接親臉上了，“小野大輔你幹什麼！”
小野從背後抱住他，悶悶的開口：“太難了，三天沒見面太難了。”
“你說什麼啊你，我……我們已經沒關係了。”
周圍沒有其他人，但神谷還是用力把他推開，終於轉頭好好的面對他，那人垂著眼，表情很是委屈。
“……小野君。”
對方握緊了拳頭又放開，“我知道了。”
“我以後不會來找你了。”他說。
“我很抱歉。”
“不，我曉得的。就這樣吧，以後有緣再見。”
“……啊？”
“再見了－－”
他掏出一把刀，從側腹用力插下去，大量鮮血頓時噴灑在神谷身上，那人低聲吼了一聲，微笑和他道別。他倒在他身上，之後再也沒有睜開眼－－
……當然沒有這種事。
“喂喂，小野君。”
“行了！這樣可以完結了吧！”
“……”
“神谷桑的話已經可以了吧，一週真的太久啦。”
“……唔。”
三天前，神谷為了台本上一段劇情感到苦惱，角色因不圓滿的戀情而失意，努力調適心情後卻又與昔日情人相遇……神谷讀著臺詞，訝異的發現居然怎麼也讀不出讓自己滿意的獨白。
明明曾經也經歷過同角色一般的痛苦，怎麼這會兒讀不出來那心情了？
『嗯？神谷桑？怎麼了？』那時小野正好從浴室走出來，尚未吹乾的頭發沾濕了地毯，『怎麼一臉猶豫。』
他走到神谷旁邊，見他在讀台本便收回原本準備伸出的吹風機，打算乖乖的自己吹頭發。
神谷盯著他看，這是第幾年了？
原本以為太多美好反而會讓人質疑幸福，可原來自己早已習慣那些原先覺得不真實的事情，他習慣他的存在，也不僅僅是習慣。
想了想，他朝他開口。
『小野君，分手的時候通常是怎麼說的？』
『……哎、哎？』
『啊不，不是，不要這個臉，我的意思是……』
就是這麼回事了。
雖然小野覺得神谷的語調完全沒有問題，但是既然本人不滿意，幫助他找到感覺也不是不可以。
為了讓神谷模擬感受，兩人協議假裝分手一週。
“但是小野君，你演的好爛！”
“……啊？”
“哪有人分手了還會傳早安短信的！”
“可是我沒有用顏文字，我打了句號，句號！”
“笨蛋嗎！而且剛才那什麼好久不見啊，我們才不見三天。”
“很久了！……而且你自己告訴我設定是角色分開很久了啊！”
小野靠過去把剛才那盒被他放回架上的雞肉又放回購物車，“神谷桑，還沒有找到感覺嗎？”
神谷接回推車，不理他的向前走。
他沒打算告訴他，其實啊在第二天的時候就行了。連自己都覺得可怕，不是十幾歲的小男孩了，曾經也想像過小野和自己分手的場景，那應該是很平和的，分手吧，好啊。諸如此類。
原來自己根本沒辦法如幻想中那樣沉的住氣，他習慣他的存在，也不僅僅是習慣。
他喜歡他每天早上半瞇著眼輕聲和自己說早安，喜歡他洗髮水若有似無的香氣，還喜歡他吃麵時被蒸氣拍的濕漉漉的長睫毛，喜歡他再怎麼忙，也會擠出時間親自編輯發送的那條短信。
“嗯，三天夠了，可以了。謝謝你啊小野君。”
“太好了。”
小野小跑步的跟上去，“那，神谷桑。”
“嗯？”
“這三天來……你找出什麼了？”
“……就那樣啊。”
“哪樣？”
“該哪樣哪樣！”
他喜歡他，十分喜歡他。
可惜鑒於某些說不出口的理由，他不輕易將這樣的喜歡說出口。
“對了神谷桑，我剛才買了咖哩塊。”
“太好啦，今天晚餐就你煮了。”
“那我今天可以不要睡沙發了嗎？”
“……當然。讓你睡了三天真是對不起。”
“對了神谷桑，我拿走了備用鑰匙。”
“……啊？原來是你啊！”害我罵了娘桑！回去一定要你給牠道歉！
“因為娘桑把我的鑰匙拿去玩……然後我找不到它了。”
“……”
“……”
“孩子的爸？”
“……知道了，回去罵牠。”
Fin.
2016.5.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