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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愛不需要理由

【速度松】浮木

-おそチョロおそ 
 
即使是松野家的六個啃老,也終是有獨立的一天。椴松最先找到工作,之後是空松,隨後一松,依序下來,最後才是小松。 
兄弟都搬了出去,獨獨輕松還留在家裡住,工作離家近,父母讓他別搬出去了,一方面是省租屋費,另一方面也是兩老說家裡沒了孩子一點也不習慣。輕松沒有說什麼就接受了,椴松曾經揶揄他說哥哥好狡猾,但誰都曉得他也是為了照顧父母,沒有再多抱怨什麼。 
 
事故發生的那一年,六子剛過而立。 
旅遊途中火車鐵軌運作失常,車廂相撞,松野松代和松造當場死亡,那時他們手裡還抱著給六個孩子的禮物。 
 
喪禮現場,空松哭的話都說不出來了,眼睛腫的和栗子一樣,還要安慰蹲在角落瑟瑟發顫的十四松,椴松站在門邊抽煙,一面和葬儀社討論事宜,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輕松躲在廁所最後一間,燈光昏暗,一條綠色領帶被光影染的灰暗。 
小松和一松靠在門外聽他細細抽泣,小松還是那個表情,似真若假的笑,時不時還敲敲門,哥哥的胸口可以借你哦,不過你要先把鼻涕擦乾淨。他這麼說,沒來得及掩蓋好濃重的鼻音。 
 
“是我的錯。”輕松悶聲,像是自言自語。 
一松猛的朝塑膠門打了一拳,就像是在揍他一樣:“你知道並不是的。”聲音聽上去有點惱火。 
 “是。”輕鬆匡的倒在門上,先是一陣哽咽,然後他放聲大哭,聲音沙啞而內疚:“是我的錯,是我負責照顧爸媽。”  
“聽著,這是意外。” 
 “對,但我本來能阻止。”  
“就是你也不能讓失去控制的軌道系統歸於正常……那是鐵路管理局該做的事。”  
“但是--”  
一松還在繼續反駁輕松,而小松沒有聽他倆吵,他倏地走出廁所,外頭一片雜草叢生,他想抽煙,卻是害怕一個不小心引起火災。 
 
那之後,長男和三男足足有兩年沒有見面。  
小松換了工作,換了電話,空松還是聽到電子化的女聲才曉得他停了原本的號碼。而輕松調離原本的部門,新的職位和上一個大同小異,工作內容不算太艱鉅,但足夠繁忙讓他暫時忘記喪親之痛。 
一切看似恢復運作,六塊浮木順流停在適當的位置,他們適應環境,適應社會,昔日的無用殘弱已經不再。  
只是再也沒了棲身之地  
再幾年,家裡來了喜帖。 
所有人都驚訝兄弟裡最早結婚的竟是十四松,其實依一般男性來說,這樣的年齡才娶妻也實在不算多早。 
婚禮現場五兄弟坐在一起,他們舉杯慶賀,表情盡可能自然,心裡想的卻是同一件事。  
--要是爸媽也在就好了啊。  
小松沒來,長兄沒有到場,十四松對此很失望,卻也不能抱怨什麼,哥哥很忙,真的很忙很忙,忙的這幾年連重大節慶如新年都不會回輕松那兒聚一聚。 
  
五兄弟一同乾了的那杯酒是什麼滋味,輕松一點也沒嚐出來。他在五弟的婚禮現場哭了,新娘偷偷給十四松咬耳朵:你哥哥真有趣呢。他說是啊,哥哥在他這個弟弟面前哭了,真好。她沒有問他好什麼,只是又朝他敬了杯酒。 
 
輕松回到家時已經近凌晨,他自認沒醉,腳步卻是蹣跚,像是破了孔的氫氣球,總有一天會塌陷,或者爆炸。 
 
“喲。”  
一抹紅影縮在門口,輕松瞥了一眼,把鞋子踢到他身上,終究還是開門讓他進去,“好久不見,小松哥哥。”  
“嗯,好久不見。” 
他還是那副德行。輕松沒有質問他這些年為什麼失聯,為什麼沒有去十四松的婚禮,他只是接過他帶來的一袋酒,單手拔開蓋子就這麼吞了一大口到胃裡,嗆的脖子都紅了。 
小松難得好好的把鞋放正,一步穿越玄關,甫一坐定,沒等輕松緩過氣,開口就是件不小的事情,他說,他想辭職了。 
“為什麼?” 
“那類工作不適合我,每天瀏覽一堆文書資料,簡直逼的我要瘋。” 
“這是今年換的第幾個了?” 
“第二個……抱歉吶輕松,大哥這麼沒用。” 
“唔嗯。”他搖搖頭,表示並沒有這麼想,“或許你能回到最開始的工作?” 
“不。你知道我沒辦法……”  
“為什麼?” 
“……輕松。” 
他握住他的手,“抱歉,那今天我們不說這個。”  
“……”  
“別這個表情,別這樣--小松哥哥,這不像你。”
“……”  
“……”  
“……嗯。”  
“嗯。”  
沉默很難受,他們最不該落的這種沒話說的處境。  
輕松不知咋的有點拘謹,手放在腿上侷促不安:“你……下次過來,先打通電話。”  
“這代表我還能過來對吧?” 
“你要知道,我從來沒有不歡迎你。” 
“是嗎?” 
“我們五個都是。” 
 小松把拿起酒瓶,又放回同樣的位子,“不怪我嗎?”  
“……”輕松啜了杯酒,“小松哥哥,今天你要睡這裡嗎?”  
“末班車沒了,只能跟你擠一下。”  
“說的你很委屈似的。”  
“我不委屈,你委屈。” 
“小松哥哥--” 
“好,我睡地上。”  
“……”他抹了下鼻子,“哦。”  
“哦。”  
哦。在職場裡久了,一向不懂說話技巧的弟弟也是學壞了,有點傷心啊。 
  
“所以……今天過來是為什麼?” 
“這個,替我轉交給十四松。” 
他遞過去一個袋子,輕松沒有打開看,猜測應該是新婚禮物。 
“為什麼不自己送?” 
“……要是我能,還需要麻煩你嗎?” 
“怎麼不能了?……你很久沒跟其他人見面了。” 
“輕松,你答應我不說這個的。” 
 “這個可不在範圍內。不過如果你連兄弟都不談,我可不曉得能跟你聊什麼。” 


輕松最終還是和他報告了自己的生活,小松安靜的坐在一旁聽他說,偶爾回答幾句他的反問,反常的乖巧。 
輕松先撐不住,他喝了太多,醉了八分還是硬要堅持著陪小松,雙眼都閉起來了還要滔滔不絕講他上星期買菜被坑了。小松看了有點好笑,把他抓過來壓到腿上,輕松倒也沒力氣掙扎,睏意升到最高點,沒來的及鋪好床,小松在耳邊一句晚安,意識便散成煙飄走了。 
 
凌晨三點的時候,輕松被細小的動靜吵醒。 
微弱的燈光照向小松,他在浴室裡,門沒關,那人跪在地上抱著馬桶大吐特吐,他不是個酒量差的人,事實上今晚輕松也沒見他喝任何一滴。 
“要喝點熱水嗎?”他走過去拍拍他的肩,酒精尚未揮發完畢讓他尾音不受控制的向上飄。  
“不。”他舉起一隻手,發音短促而虛無。  
他在哭,沒有發出聲音,但輕松就是知道。 
於是他靠著牆坐下,看他又乾嘔了兩分鐘,眼看是連胃都要給吐出來了,小松還不肯罷休,他將食指和中指伸進自己的喉嚨,使勁一壓,什麼也沒有吐出來--他根本沒有進食。 
又過了十多分,小松終於站起身開了涼水清理自己,用的不是洗手槽而是淋浴設備,他把自己淋的一身冰涼,水滴濺出門外,打到輕松身上。 
“喂,”他衝著他喊,“你想感冒嗎?” 
“啊,或許吧。”  
“這個季節沖冷水會生病的,關掉。”  
“沒事。”  
“別對著頭淋冷水!會頭痛!”  
“已經痛了,淋一下反而舒服。”  
“幾歲了還是不長點聰明!你要感冒怎麼辦?這種季節還胡搞,身體會出問題的!” 
“出問題就出問題吧,死了倒好。”  
“松野小松!”  
他氣的不輕,衝上去要搶走花灑,被小松扯過去阻止了,他扭開熱水,這樣行了吧,他把他壓在肩上這麼說。  
“不要這樣。”  
“哪樣?半夜在你家胡來還是抱著你?”  
“……都有。”  
“抱歉,是我的錯。”小松指的是前一句的死了算了。  
“你知道我不怪你的,”他突然回答幾個小時前被他忽悠過去的問題,“沒有人能怪你。” 
“啊。”  
他伸手蓋住他的眼,觸碰到的肌膚同樣冰涼。小松摟住他,第一次在弟弟面前落下眼淚。  
“那次是意外。好多年了,不要再執著了。”  
“我不執著,那你呢?你能當作無所謂?”  
“沒什麼執不執著的,意外已經發生,這不是誰的錯。”  
小松覆上他的手,把臉埋進他肩窩。  
“聽好,你是長男,不表示什麼都要往身上攬,那是壞習慣。”  
“我以為你覺得我什麼責任都不擔。” 
“多久以前吵架的氣話你還拿出來說嘴--” 
“我沒做好大哥,當初爸媽也是讓你照顧的,哈,連十四松婚禮也沒有勇氣去……” 
“喂。”輕松打斷他,“後面那句確實是你不對,但前面,誰說照顧爸媽是大哥的責任了?” 
小松還想說點什麼,被阻止了。  
“為什麼覺得我會怪你?” 
“輕松,我還記得那天空松跟一松哭的多慘,我還記得他們看向我的表情。”  
“……”  
“那是責怪的眼神。”  
“那不--” 
 “是。就這點你沒辦法反駁,這是事實。”  
“……別這樣。”  
“哪樣?”  
“這不像你。”  
“那怎樣才像我?我不是一直都那麼堅固不摧的,我以為你曉得這點,輕松。” 
 
那年,小松透過學生時期的前輩介紹近了鐵路局,負責的正是軌道運行,設定好時間在交叉處移動軌跡,使時間間隔內的兩列火車錯開前往正確的目的。  
這麼久以來,他也許在其他地方犯過不少蠢,但計算上從來就不會錯誤,事實上他的確沒有做錯什麼,列車相撞是重大交通事故,歸類的刑事案件,辦案過程嚴謹而刁躦,結果出爐顯示是系統參數錯誤,責任並不在小松身上,該負責的是更高的行政單位--可他卻覺得錯在自己,五個弟弟得知父母死因後全將眼神投向小松,也許沒有責怪,小松看來卻是五倍刑罰。 
長期以來他處於濃濃的矛盾當中,他渴望被原諒,卻又不希望得到原諒。對六兄弟來說這起事故之於長男是很難啟齒的事情,尤其小松也沒給他們這個機會--他消失了很久很久,久到弟弟都快不認識他了,久到連他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每個人或多或少還是有陰影在,例如椴松,例如一松,這幾年就是花兩倍錢他們也寧願搭飛機而不願乘坐火車,不是害怕事故,而是會想起那件悲劇。即使如此,他們還是接受了這件事實,並且努力適應,他們走向正軌,不拘泥於過去,工作,家庭,無一不是他們試圖達成的目標。  
獨獨小松一人留在過去。 
他的世界單調而無色。孤獨,壓力,無法釋懷。  
他在夕陽垂落後尋著記憶找到輕松,在日出來臨前於他的浴室哭的悽慘,花灑蓋的住哭聲,洗的掉眼淚,卻沖不走悲傷。  
輕松給了他一個吻,無語而溫柔。 
“人要向前走,這是你教我的。”  
“說總是比做容易。”  
“是啊,這也是你告訴我的。”  
“我什麼時候告訴你這麼多事情了?”  
“我體會到的。”  
“哦。”  
“你得走出來,過去這麼久了,你該追上我們了。 
“這不容易。”  
“而我做到了,我們都做到了。現在換你了,小松。”  
 
這個夜晚,他沒有再叫他哥哥。   
天亮了。  
 
再之後,他們聚了一次,小酒館幾乎要被六兄弟拆了,店老闆眼睛下掛著兩條寬瀑布指著空松要他賠他三箱衛生紙,沒見過大男人那麼能哭的。  
小松辭了工作,退了房子,他搬回老家和輕松一起住,“嘿,你還養了隻貓,上次怎麼沒看見?”  
“前天才帶回來的。”  
“什麼名字?”  
“還沒取呢,你說什麼好?”  
“喵醬?”  
“……我打你啊。” 
他沒再理他,留他在客廳逗那只灰白色的小奶貓,他幫他把盥洗用具放到浴室,綠和紅,並排放在一起,視覺上很是衝擊。 
“你覺不覺得,這兩個顏色搭在一起其實挺難看的?” 
“會嗎,我倒沒什麼感覺啊。” 
“輕松,我一直想說,你這是沒品味還是色盲?” 
 “--我總有一天真的會把你塞進牆壁裡!” 
 他笑了笑,壓下他的拳頭:“綠色挺好的。”  
“嗯?”  
“輕松啊,我曾經覺得我不適合紅色。”  
“怎麼說?” 
“那該是很有力道的顏色。飽和,包容,正統的暖色系。” 
“我倒覺得挺適合你的。” 
“是嗎?” 
他晃了下牙刷,“你見過調色盤上混在一起的紅和綠嗎?” 
“你知道我不會畫畫。”  
“綠色是冷色,也許只和黃還有藍合的來。”  
“……”輕松沒有提醒他他小時候那兩人打的有多兇。  
“混在一起的綠和紅--”他眨了下眼,“那將是一團混亂。” 
“小松哥,你聽過互補色沒有?”  
“互什麼?”  
“黃和紫,藍和橘,紅和綠。”  
“哇哦,你排擠totti嗎,我要跟他說。”  
“看似不和,但只要調和的好,那將會是無比和諧的組合。”他輕輕打了他的肩,“而且互補。” 
 
他指向後面一箱箱小松的行李,“你要繼續探討色彩學還是要去把箱子折一折?否則今晚我們都要睡浴缸了。”  
小松沒有說話,靠過去索了個吻。 
“別老親我。”某人還不習慣這樣的關係,老是羞的耳朵漲紅。   
“幾年不見,你口才變好了,我以為你只在吐槽方面天賦異秉。”  
“還敢說,這些年我進步的可不少,誰讓你都錯過了。“  
“哦?是嗎,還進步了哪些方面?”  
“……你瞅我哪裡你!喂放手!”  
 
“我說啊,我愛你。”  
“噁心。” 
“回應呢?”  
“嗯。” 
 
 
 
Fin. 
2016.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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