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喚予
- Eddy/Brett 無差
- 毒販臥底AU
- 主要角色死亡
Eddy從倉庫裡走出來,配給的槍枝插在腰間,已經上了膛,隨時都有可能走火。
那可是把好傢伙。boss給他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他說,這槍殺過十幾個條子,也殺過十幾個弟兄,你好好考慮,你想讓這子彈往哪兒射?
Eddy知道自己已經露餡了。
藏在耳後的追蹤器一週前不翼而飛,他很確定不是在出任務時遺失,可從住所到總部他哪兒都找不到那小東西。
可想而知答案只有一個——有人在他睡覺或者不注意時摘走了那枚追蹤器。
作為警察,還是一名臥底在一群國際毒梟兼殺手之間的警察,Eddy不覺得暴露身分後他有機會能活下去。
可boss給了他機會,他在這裡已經待了將近十年,替警方搗亂過幾次上游銷售,也幫集團成交過好幾筆重要交易;boss抽著雪茄,給他一個做雙面間諜的機會——如果Eddy能夠提供反情報給警方,這對正面臨危機的販毒集團肯定是最有力的幫助。
Eddy不傻,他沒有馬上答應,倒也沒有拒絕;雙方各懷鬼胎,而boss顯然沒有耐心等他慢慢考慮,三天後直接扔了個爆炸性的任務給Eddy,內容只有一條:找個沒人的地方一槍崩了Alex,然後隨便放把火把屍體燒了。
簡單粗暴,十分符合世人對緝毒集團的印象。
說到這個Alex,其實Eddy耳後原本沒有追蹤器的——組裡一年前新扔進來一個小臥底,原本效力於別的部門,因為表現極佳而被調來遲遲沒有進展的緝毒組;這優等生倒也真的在一年內搞了件大事,逼得集團差點運營不下去,警方看情勢大好,趕緊在三個月前緊急秘密配送追蹤器,試圖在年底前把集團首領給拿下。
而Eddy作為老員工,也被記掛著配了一副,誰曉得居然就是這東西害得他曝光了——他看著走在前方的Alex,再生氣也不行啊,他總不能真的一槍打死人家優等生。
「嘿,你知不知道今天的任務是要做什麼?」
Alex回頭,頭髮上沾了一點血:「我猜肯定不只是解決掉竹子那傢伙。」
竹子是組織裡的叛徒,逃到一半被抓回來,整條腿都廢了,剛被Eddy一槍結束掉生命。
「你猜對了。」Eddy聳肩:「那你說,我還被奉命殺掉誰?」
「別笑了,兄弟,我倆目前就三個可能:你殺了我後我再被boss殺、我殺了你後你再被boss殺、或者我倆一起殉職。」
好吧,原本還想逗一下小朋友的,結果人家心裡明白得很。
直到兩人和竹子一樣成了組織眼中的叛逃者、一邊逃跑一邊被子彈打得血流不止,Eddy才發現原來「小朋友」還比他大上好幾歲。
Alex翻他白眼:「大哥,你的肩膀還在噴血,誰年紀大重要嗎?要不我們等等比誰的傷口大?」
Eddy抓著他躲到空的汽油桶後面,用嘴撕裂衣服下擺給自己止血,然後把一個迷你晶片放進他兜裡:「拿著,裡頭記載了從供應商到下游整條產業鏈的詳細資料,不足以破獲整個集團,但總比沒有好;我要是沒了你就帶著這東西出去,我靴子裡也藏著一個,萬一掛的是你我就自己交出去。」
「行。」
Alex沒說出口的是,根據他倆身上的彈孔數量,恐怕誰也活不下去。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們終於脫離追殺,在一個沒人的廢墟裡坐著喘氣。
到處都是鐵鏽和髒污,Eddy怕Alex腿上的傷口感染,脫了衣服墊在他屁股底下讓他坐著;Alex看了他一眼,把外衣脫下來披到他身上。
「我鞋底黏著定位器,大概一會兒就能等到救援。嘿,別打瞌睡,聊聊吧。」
Eddy嘴唇泛白,冷得發抖:「聊什麼?」
「你有無數機會殺了我,為什麼不?」
他笑出聲:「我們討論的好像是人命,不是一顆番茄或者馬鈴薯吧。」
「這行做久了,誰不是這樣。」
他又笑:「我就不是啊。」
「我知道的,」Alex盯著他的眼睛:「三年前,你殺死過一個臥底同伴。」
這下Eddy笑不出來了。
Eddy確實在三年前執行過同樣的滅口任務。
那人和他同期進組的,大他一歲,不笑的時候臉臭得跟死人一樣,笑起來卻像個天使。
用這個詞形容一個殺手實在很詭異,哪怕他是白道的臥底也一樣不妥當;幹他們這行的從換上制服的第一天起就注定得丟掉很多東西,包括心中的柔軟,純白,也包括愛。
Eddy已經快不記得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了,連對家人的親情都藏得好好的——他不能洩漏出任何一絲自我,但凡有了弱點,他愛的人只會變成子彈瞄準的靶心。
他知道,他都知道。可是他抵擋不住對Brett的強烈渴望。
那人是一切的例外,你永遠可以在他身上發現驚喜,他不是飛揚的塵土,他是那帶動塵土的子彈,小巧、俐落,劃破空氣和寧靜,也劃破Eddy本該波瀾不驚的內心。
相似的場景和事件,Brett在一次意外中暴露了自己的警察身分,當即被綁進地下室。當時boss還不會抽雪茄,抽的是普通的紙菸,邊吐霧邊交給Eddy一把槍。
他對Eddy說,證明你自己。
Eddy沒有傻到問他要證明什麼,在這種地方,如果有什麼需要證明,也只有作為集團成員的忠誠和清白。他知道,他要是心軟,屍體從地下室被拖出去的可就不只Brett一個人。
Brett是Eddy的任務目標,同時也是他這輩子最不願意傷害的人。
奈何現實就是這麼可笑,Eddy不只傷了他,還殺了他。
當時boss一派輕鬆走出地下室,也不怕兩人會搞什麼小手段,一個半死不活的被綁在椅子上,另一個剛被西瓜刀從背後砍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就算有三條命也不夠他們折騰。
Eddy拿著槍,哭得氣都提不上來,手抖得不像樣,還是Brett安慰他、把頭靠在他身上,說:別哭,好好看著我,我要你記住我的長相。
Eddy在衣服上一陣抹,那件經過刀和子彈洗禮的上衣被抹得一片腥紅,他伸出好不容易乾淨了的雙手,捧著Brett的臉,近乎虔誠地吻上他。
「可是,你還是殺了他。」
Alex看著不遠處,幾隻白色的鳥低空飛過。
「如果我不這麼做,我們兩個都會死。」Eddy一臉輕鬆:「很久以前我答應過他,萬一某天我們不得已面臨這種抉擇,有機會存活的那個人必須毫不猶豫殺了對方。」
「所以你就殺了你的愛人。」
「對......我殺了他,殺了我這輩子最愛的人。」Eddy感覺四肢末梢有點麻了,他試著伸展手指:「停止心跳的是他,可失去靈魂的是我。」
Alex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但他選擇不追問。
「你不理解也好,這對你來說是好事。」
Alex點點頭,然後發現對方的瞳孔又開始渙散:「別睡,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嗯?」
「回答我,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Eddy思考了好一會,語速變得很慢:「我要是殺了你,他就白死了。」
「什麼意思?」
Eddy閉上眼,沒有正面回答Alex的問題:「如果我殺了你,到時候誰能把你身上的晶片交出去?」
Eddy以為隨著時間流逝,他會漸漸忘了Brett的樣子。
然而事與願違,這些年過去Brett的身影不止一點也沒有變得模糊,反而逐漸清晰起來——他越來越常夢到Brett,在夢裡他們不是警察或殺手,也不曾接觸過槍枝和砲彈,Brett會笑著喊他的名字,和他膩在一起說些沒有營養的話,一起看書、散步、喝茶、聽音樂。
他永遠記得那天,他對著Brett的心臟開槍,Brett倒在地上用顫抖的手撫摸他的臉,笑著要他別哭了。
「再怎麼沾染一身惡臭與血腥,我的手永遠都會保持乾淨,用它來擁抱你。我愛你。」
這是Eddy和Brett說的最後一句話,而Brett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滑落,不到幾秒便斷了氣。
留給Eddy的,僅有一句無聲的「我也愛你」。
這就是Eddy寧願丟掉小命也不願意作雙面間諜的原因,不是為了作為警察的使命和榮耀,而是為了遵守和Brett的約定。
他不願意用這雙擁抱過Brett的手幹那些骯髒事,所以他拼了命也要保住Alex,保住那片比指甲還小的晶片。
這樣一來,等到他和Brett重逢,也好給他一個交代了。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很久,Alex一直在喊他的名字,試圖讓他保持清醒;但Eddy真的好冷, 地上流了一地全是他的血,他正在慢慢失溫,意識也因為失血過多變得模糊。
世界不停從指縫間流逝,這種死法在生理和精神面都帶給人極大的痛苦,到了這種時候,死亡反而變成一種渴求,而不是恐懼。
還好Brett當時沒有受這種罪,Eddy想,有點驚訝自己居然還有心情想這種事。
最後他們還是等來了支援,Eddy記得自己被抬上警備車,衣服被冷汗浸濕了,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Alex看著他,向準備進行急救的醫護人員搖搖頭。
他閉上眼,然後再也沒有睜開過。
一陣風吹來,幾隻白鴿銜著橄欖枝飛越頭頂,那人微微皺眉笑著看他,眼神透出一點責怪,卻還是伸出手牽著他走進花園。
他終於再一次見到了Brett。
這是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夢。
Fin.
2020.05.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