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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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愛不需要理由

【原創】機會

文/喚予

- 原耽/原創/短打
- 焦慮 憂鬱 自傷 自殺
- 不是一篇富有正面能量的文



  凌晨四點半,整棟宿舍都熄燈了,就五樓轉角最後一間寢室還漏著黃光。
  「這樣吧,余桉。再怎麼說我們也室友一場,你給我一次機會,我也給你一次機會。」沈葉坐在書桌上,大長腿晃啊晃,晃得余桉頭暈。
  「你說說看。」
  「我們猜拳,」沈葉看著他手上的小刀:「假如你贏了,我就不在你動手後叫救護車;假如你輸了,我就在你開始流血的瞬間撥打電話。附加條件,如果送醫後你需要輸血,那我保證不簽字,讓你想走去哪就走去哪。」
  莫名其妙,但是很有趣。
  余桉笑了,笑得整個人都在細細發顫,他把刀子扔在地板上,說:「成交。」

  人生在世,很多東西比你想像中的要痛苦許多。
  比如比死還可怕的是死不了,比死不了還荒謬的是在醫院睜開眼睛後看見醫生傻逼兮兮地告訴你還好有人救了你──救?那可真是謝了。
  余桉坐在地板上,雙腳已經抖得始不上力,每一次吸氣吐氣都讓他費心費神;他感覺自己肯定缺氧了,頭腦發脹,心跳的速度也快得不像樣,偏偏腦袋裡閃過的憂慮還不放過他:門鎖、紙捲、枕頭、桌墊、灰塵、反潮的牆壁、斷水的原子筆、沒有條理的日記、電池健康度剩下70%的手機……
  這種憂慮和不安是沿著脊椎蔓延到全身上下的,找不到理由,也找不到出口。
他像是被關在一座牢獄裡,裡頭沒有光,沒有雲,沒有雨,也沒有快樂和悲傷;他擁有的只是秒針規律行走帶來的一丁點安定感,總覺得數著數著,總有一天會有人來帶他出去也不一定。
  余桉等到了,牢獄打開了,他滿懷期待地踏出去,最後失望地發現原來在牢獄外頭不過是另一個更大一點的籠子。
  他放棄了,放棄一切希望和期待。
  醫生也好、朋友也好、神明也好,他們信誓旦旦地保證可以帶來救贖,卻一次又一次地讓人失望。
  人類的悲傷從來就不相通,硬是把不同人塞進同個尺碼的模板總有人會受傷。余桉大概就是那個受傷的倒霉鬼,看,他甚至還得用「大概」兩個字來保護自己不被奇奇怪怪的人攻擊。
  他慘嗎?如果把出生到現在發生過的事一條一條分析,他倒也不怎麼慘;可腦子偏偏就生病了,怪誰?又不是自己選的,怎麼的,還不能哭不能受傷不能尋死了?
  他叨叨絮絮和沈葉抱怨:「新開的那家手搖飲太甜了,口腔黏膜沾滿糖漿似的,一點也不好喝。」
  沈葉還晃著他那雙腿,附和道:「那下次不買了。」
  「學校進的那批紙也不好,又薄又滑,不適合寫字,連印刷都有問題,品質實在很差。」
  「我也覺得,明早我去投意見信。」
  「宿管也很差勁,空氣太糟了,外面都是霧的,他居然不許我關窗戶⋯⋯我要死了!你知道嗎,沈葉,我快要死了,我吸不到氧氣,他居然不許我關窗,他⋯⋯」
  沈葉跳下桌子:「什麼啊,他太過分了,明天投完意見信我去找他吵架。」
  他走向余桉,想要給他一個擁抱,被余桉躲開了:「別!別碰我,我不喜歡,我也不需要。」
  沈葉聳聳肩:「好吧。」
  他學余桉坐在地板上,又花了兩分鐘看那人邊喘氣邊乾嘔,余桉把小刀撿回來了,再一次抬頭的時候滿臉是淚。
  「可以猜拳了嗎?」
  沈葉搖搖頭,求他:「再讓我看你一會兒,好不好?我怕我猜拳猜輸了。」
  余桉猛地傾身狠狠抓住他的領口,被抓住的是沈葉,渾身僵硬動彈不得的卻是余桉。
  沈葉以為自己要被揍了,可準備揍他的人哭得稀裡嘩啦,眼睛紅通通的和一隻被獅子咬住後頸卻還在張牙舞爪的鹿沒兩樣⋯⋯或者比那更可憐一點,像泳池裡溺水的孩子,用盡全力發出求救信號,卻又頑固地不想被同情。
  沈葉心裡一動,扶著余桉把下巴靠在他的頭頂。

  熟悉的重量,熟悉的動作。
  余桉想,過去夢裡曾經出現過的人原來是沈葉。
  「沈葉,你知道嗎,我覺得我挺好的。」
  沈葉點點頭:「我也覺得。」
  「我要是死了這學校會損失一個菁英。」
  「那真可惜,不過管他的。」
  「我的身體真的很差勁。」
  「是啊,好幾次我想揍那些欺負你的東西,可是我發現我不能揍你本人。」
  余桉頓了好幾秒,聲音有點沙啞:「沈葉,你是不是喜歡我?」
  「你發現啦?」沈葉抱著他輕輕晃了晃:「一年前就喜歡了。」
  怪人。
  沈葉真的是個怪人。
  沒有人能一次又一次在打開寢室門看到室友倒在地上抽搐後還不被嚇到,除了沈葉。
  這年頭吃藥尋死太不理智了,一把安眠藥是死不了的,兩把也不行,醫學太發達了,就是吃了整罐安眠藥醫生都能把你給扯回來。
  沈葉肯定也知道這件事,只有他不會大驚小怪地握著離他遠得要死的藥瓶尖叫「天啊你怎麼這麼想不開啊」然後給他打電話叫救護車。
  他知道余桉沒這麼蠢,死不了又白白洗胃受難的事他不會做,看,藥袋不還包得好好的塞在抽屜裡嘛。
  沈葉只會撓撓頭,給蜷曲在地上掙扎的余桉端來一盆溫水,抱著他用毛巾輕輕擦拭他的後頸和臉頰,然後把下巴靠在他的頭頂,哼一些童歌或民謠給他聽。
  直到那股酸麻又不爽快的勁從骨子裡退下去,余桉終於不再想著拿指甲掐自己的皮膚、不再忍不住用腦袋撞床角,沈葉才會輕輕放開他。

  余桉吸著鼻子嫌棄地回答:「你怎麼這麼奇怪?喜歡誰不好喜歡余桉?」
  「我怎麼不能喜歡余桉了?你才奇怪。」
  「是因為喜歡我才照顧我的嗎?」
  沈葉也不隱瞞:「對啊。如果不喜歡我可能就不管你了吧,可是就喜歡上了啊,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怪我?」
  余桉終於把頭抬起來:「你是不是騙我?」
  「沒有,騙你是小狗。」
  沈葉從側邊親了他的臉一下,沒等余桉作出反應,他馬上又比出一個數字5,說:「現在我準備好了,你想猜拳了嗎?」
  余桉又安安靜靜地哭了好一會兒,腦袋一片空白,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緩過來。

  又來了。
  又來了,又來了,又來了,又來了。
  又是一個自以為能拯救可憐蟲的人。
  余桉乾感覺自己快吐了,可事實上過去整整20小時他根本沒有進食:「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不像其他人一樣阻止我自殺?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什麼我爸媽會難過、同學會擔心、這沒什麼你要放寬心、一切都會過去的……」
  「為什麼要自以為是地以為自己很懂我?說什麼“我懂你的感受”……不,你才不懂,你們不可能懂。」
  「煩都煩死了,這個世界吧,它看我不順眼我也看它不順眼,它沒經過我同意就把我帶來這個鬼地方,所以我也不需要經過誰的同意就能離開吧?公平得很,明明公平得很!」
  「所以沈葉,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和他們一樣阻止我,為什麼?你在騙我是不是?在演戲是不是?」
  他開始拿指甲摳挖地板,磁磚沒這麼容易剝落,他的指尖卻變得紅腫。
  沈葉看了他一樣,表情沒什麼異樣。
  「可是,」他手上還舉著5,樣子有點滑稽:「我不是和你談條件了嗎?」
余桉哭得眼淚都沾濕衣領,秒針不曉得走了多少圈,他不想承認,可確實有什麼穿過四周堅不可破的牆透了進來──有點亮,有點暖,他聽到心裡有道聲音在吶喊著「別放鬆戒備,別隨便相信」,可這東西簡直像毒品,明知道碰不得,卻總有人願意冒險一試。
  余桉停下所有動作,他突然好想當那個人。
  明明他比誰都要相信「一切都會過去的」,也比誰都明白「這沒什麼你要放寬心」,更知道「不可以死爸媽會難過」……
  沒道理,沒道理他打不過那些綿延不絕的焦慮。
  他又聰明又帥氣,沒道理啊。

  肉體和靈魂撕裂成兩個不同的個體,余桉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比了一個數字0。
  二十年前他沒能選擇要不要出生,二十年後沈葉給了他這個選擇權。
  余桉還在哭個沒完,也不給沈葉打119的機會,直接把手掌張開讓他把小刀拿走。
  「你惹到不該招惹的人了。」
  沈葉直接把刀扔到角落:「我選的。」
  「我可能也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你選的。」
  我選的,我選的。余桉在心裡讀了兩遍。

  沈葉好像什麼都沒做,又好像什麼都做了。
  余桉想不通,卻又不覺得意外──他早該知道的,這世界就是這樣,發生的任何事一直都這麼沒有道理也無跡可尋,生也是,死也是,笑也是,哭也是,開心也是,難過也是,喜歡也是,討厭也是,余桉也是,沈葉也是。
  只不過都是這荒唐之中的其中一環罷了。

  余桉撞進沈葉懷裡,深呼吸感受重生後的第一口氧氣。
  這是他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次機會。





Fin.
2020.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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